2025年行将过半，一个曾经响彻科技圈的名号——“AI六小龙”，悄然沉寂于舆论场。江湖风起云涌，昔日六强只剩智谱AI、MiniMax、月之暗面、阶跃星辰四家苦苦支撑，被业界无奈冠以“AI四小强”之名。

​​曾经，他们是挑战巨头的希望之星。​​

2023年，ChatGPT点燃全球AI热潮，中国大模型创业风起云涌。零一万物、百川智能、智谱AI、MiniMax、月之暗面、阶跃星辰——六家明星初创公司横空出世，被冠以“AI六小龙”称号。它们拥有顶尖人才、巨额融资（月之暗面两轮近20亿，智谱AI单轮超25亿）、宏大愿景，在腾讯、字节等巨头尚未全力投入时，成为挑战OpenAI的先锋力量。

月之暗面员工张磊（化名）至今记得公司名字的深意：“我们永远看不到月亮的背面，所以才要去探索。”这代表了六小龙共同的技术野心。月之暗面以“200万上下文”震惊业界，MiniMax在视频大模型上甚至一度领先字节，百川智能曾放言对标OpenAI。杨植麟那句“AI是未来十到二十年如何改变世界”的宣言，正是他们雄心万丈的写照。

​​然而，不足两年，寒潮骤至，分化与掉队成为残酷现实。​​

零一万物，这位由李开复掌舵的“末班车成员”，率先调整航向。它将超大模型训练任务交给了阿里云，明确表示不再盲目追逐通用人工智能（AGI），战略重心转向应用落地。“大家都看得很清楚，只有大厂能够烧得起超大模型。”李开复的坦言道出了初创公司的困境。更令人唏嘘的是其核心团队的瓦解——曹大鹏、戴宗宏、谷雪梅等技术和产品高管接连出走，技术根基动摇。

百川智能同样深陷动荡。创始人王小川在搜狗时期的老部下、负责大语言模型开发的联创陈炜鹏与焦可于今年3月相继离职。曾经对标OpenAI的豪言犹在耳边，其基础大模型却已陷入漫长的“静默期”，不再更新，转而聚焦医疗等垂直领域。

​​市场推广的偃旗息鼓，是另一个刺眼的信号。​​

“去年每个月还能拿出几百万到千万做投流，让月活不那么难看，今年都转向做海外了。”某六小龙市场人员黄嘉（化名）透露。去年单月投流过亿、风光无限的月之暗面，今年2月已停止国内市场投放。另一家小龙更早停止了投放，仅靠自然流量，其AI原生APP月活已跌至百万级别。资本输血暂停，市场声量骤降，用户增长乏力，困境环环相扣。

​​即便是仍在牌桌上的“四小强”，也显露出力不从心。​​

技术迭代速度明显放缓：智谱AI基础大模型的最新版本停留在2024年12月；月之暗面今年1月发布的Kimi1.5被DeepSeek R1抢尽风头，此后沉寂；阶跃星辰在2025年1月密集更新6款模型后，再无动静。MiniMax虽在5月有更新，但聚焦的是文本转语音（MiniMax Speech - 02），而非更核心的基础模型突破。

与此同时，大洋彼岸的OpenAI在2月推出GPT-4.5，推理模型从o1迭代到o3、o4 mini，持续拉大技术代差。成为“国产OpenAI”甚至“超越OpenAI”，对四小强而言，已如远在天边的星辰。

​​更致命的打击，来自开源新王DeepSeek的崛起与巨头的全面围剿。​​

DeepSeek开源模型的横空出世，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，彻底搅乱了国内大模型的竞争格局。它不仅免费，其技术实力（如R1版本）甚至让部分闭源的“小龙”模型相形见绌。这直接击中了六小龙赖以生存的“技术壁垒”故事。曾坚信“闭源优于开源”的杨植麟和李彦宏的观点，在现实面前遭遇严峻挑战。

而巨头们，已携海量资源凶猛入场。字节、阿里、腾讯在2024-2025年展现出All in AI的决心，动辄拿出百亿资金扶持自家AI应用（如字节的“豆包”、阿里的“通义”）。美团、小红书等也纷纷自建大模型团队。巨头在算力、数据、资金、生态上的碾压性优势，让初创公司“小而美”的敏捷性优势荡然无存。一位大厂AI负责人私下直言：“当巨头认真起来，赛道留给创业公司的时间窗口，往往以月计算。”

​​核心人才流失，则是在伤口上撒盐。​​

“与其去大厂里当螺丝钉，不如进创企，职级高是一方面，最重要的是有很快的迭代，更自由，而且初创公司也能给到和大厂差不多的薪资包。” 某顶尖高校AI博士生道出了过去人才流向创业公司的逻辑。然而，时移世易。

零一万物核心成员黄文灏加入字节，联创谷雪梅离职创业；百川智能联创陈炜鹏、焦可出走；智谱AI原视频模型负责人跳槽字节；月之暗面前大模型产品负责人独立创业... 技术灵魂人物的接连流失，不仅重创短期研发进度，更向资本市场传递了极其负面的信号。在“投项目就是投人”的创投圈，明星团队的瓦解，几乎等同于估值逻辑的崩塌。

​​商业化，始终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​​

OpenAI的ChatGPT企业版付费用户突破百万，2025年预计收入高达127亿美元。反观六小龙/四小强，对营收数据始终三缄其口，讳莫如深。李开复为“务实”转向应用辩护，折射出初创公司在天价训练成本（单次训练可能耗资数千万甚至上亿人民币）与模糊变现路径间的巨大焦虑。零一万物部分团队被阿里“收编”，正是这种性价比权衡下的残酷选择。

​​当风口转向，四小强的未来之路布满荆棘。​​

2025年，资本与市场的热情已从基础大模型转向具身智能（Embodied AI）和智能体（Agent）。在这个新战场，四小强几乎集体失声。除了智谱AI在通用Agent领域有所跟进外，其余几家在引发关注的Manus等新热点上暂未看到有力动作。它们从技术浪潮的弄潮儿，变成了亦步亦趋的追随者。

李开复在3月的预判更为冷酷：“中国市场最终可能只有三家能够真正站稳脚跟的大模型提供商，分别是DeepSeek、阿里巴巴和字节跳动。” 这几乎宣判了独立大模型创业公司的“死刑”。

​​殷鉴不远：上一代“AI四小龙”的教训历历在目。​​

商汤、旷视、云从、依图——这四家乘着计算机视觉东风崛起的明星，也曾风光无限，相继上市。然而，高昂的研发投入与迟迟难以规模化的商业化，最终在资本寒冬与大模型技术范式变革的双重打击下陷入困境，裁员、市值缩水成为普遍命运。如今“四小强”面临的，是比当年更激烈的竞争、更高的技术门槛、更凶猛的巨头挤压，以及同样烧钱却更难找的商业模式。

​​生死迷局：四小强的出路何在？​​

1. ​​垂直深潜，做透行业：​​ 如百川智能转向医疗。在特定领域构建深厚的行业Know-How和数据壁垒，提供高价值的专业解决方案，避开与巨头在通用底座上的正面消耗战。
2. ​​拥抱开源，借势生态：​​ 在DeepSeek等强大开源底座上，聚焦开发差异化的上层应用、工具链或优化服务，融入生态而非对抗生态。
3. ​​技术降维，务实求生：​​ 如MiniMax转向语音合成场景。暂时搁置“全能冠军”梦想，在相对成熟、需求明确且巨头尚未完全垄断的细分技术点（如特定模态生成、代码辅助、垂类Agent）上寻求突破和变现。
4. ​​寻求并购，融入巨头：​​ 成为巨头生态中的技术拼图。零一万物部分团队与阿里的“融合”或许预示了部分玩家的终局。

月之暗面工区墙上那句“探索月亮背面”的标语依然醒目，只是灯光下埋头的身影已稀疏不少。当DeepSeek的开源代码在GitHub上被疯狂下载，当阿里、字节的百亿补贴涌入市场，这些曾经的明星创业者站在办公室窗前，望着林立的大厂LOGO，手中紧攥着仅存的融资简报。

一位连夜开完战略会的创始人疲惫地揉着眉心，对合伙人低语：“我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，在开源洪流和巨头钞能力面前，到底还剩几公里？”窗外，城市霓虹闪烁，属于AI创业者的黄金窗口正缓缓关闭。

当资本寒冬与巨头碾压双重来袭，这些倔强的“小强”能否找到一线生机？或许答案不在实验室的算力集群里，而在市场无声的选择中。